《——【・前言・】——》

提起古巴，多数人只记得雪茄飘香、卡斯特罗的传奇，却少有人知道，这片美洲土地上，曾有二十多万华人扎下根。从杂货铺满街、唐人街繁华，到如今仅剩数百人、中文几乎失传，这中间的落差，藏着一段被忽略的移民血泪史，远比想象中更曲折。

一、华工登岛：一船苦役撑起半片天

1847年的古巴港，第一批中国劳工踩着摇晃的船板上岸。这200多人不是来淘金，是被“猪仔”贩子骗来的苦役，身后还有十五万华工在随后三十年里陆续抵达。

那时的古巴还是西班牙殖民地，甘蔗园里缺人手，华工就成了廉价劳动力。天不亮就得下田，顶着加勒比海的烈日砍甘蔗，手上的血泡磨破了又起，一天要干十五六个小时。工钱少得可怜，还常被工头克扣，想逃都没处逃——四周都是荒野，语言又不通。

可华人能扛，也能攒。有人省吃俭用，攒够了钱就脱离种植园，凑钱开个小杂货铺，卖些针头线脑、粮油盐酱。到19世纪末，古巴的华人商铺慢慢多了起来，从哈瓦那到圣地亚哥，街角总能看到华人掌柜的身影。他们不挑活，洗衣店、餐馆、蔬菜水果摊，只要能糊口，再累都肯干，这股韧劲让华人在古巴扎了根。

二、巅峰时刻：唐人街里藏着华人江湖

上世纪50年代，古巴华人迎来最风光的日子。二十多万华人里，光哈瓦那就占了十四万，把当地的民生生意半条街都包了。

统计数字摆出来才知道有多猛：华人开的杂货铺1667家，洗衣店591家，蔬菜水果店720家，中餐馆281家，连农庄都有20座。不光这些，制烟厂、药店、金银首饰店、照相馆、戏院，甚至报社都有华人的份，四份中文报纸合法发行，桑哈街的唐人街成了美洲数一数二的华人聚集地。

那时的唐人街热闹得很，清晨有卖豆浆油条的吆喝，晚上餐馆里飘着酱油香，戏院上演粤剧，报社里笔杆子敲得响。华人在古巴不只是讨生活，是真真正正建起了自己的小社会，连当地人都知道，买东西、吃饭，去华人铺子准没错——实在、不坑人。

三、革命浪潮：一夜之间天翻地覆

1959年，卡斯特罗兄弟带着革命军打进哈瓦那，推翻了亲美政府。华人里不少人跟着革命干，还有三位华人当上了革命军将军，本以为能盼来好日子，没成想，一场变革正悄悄改变他们的命运。

新政府要走苏联的路，先搞土地改革，再搞企业国有化。外国企业的资产全被没收，美国的种植园、养牛场、矿场、酒店、银行，说收就收。这还不算，私人的土地、商铺也跑不了，地主的地归了国家，集体农庄建起来，连农民家里的牛、驴、锄头、种子，都成了国家的，农民变成了拿工资的劳动者。

华人的日子一下就紧了。辛辛苦苦攒下的杂货铺、餐馆，说国有就国有，手里的资产一夜清零。有人想不通，可也没办法，只能看着自家的铺子换了招牌。更让人揪心的是，1967年，连哈瓦那的华人墓地都被捐献了出去——祖辈的根，好像一下就断了。

四、经济困局：票证、黑市与逃亡路

革命后的古巴，经济没起来，反而越来越难。拉闸限电是常事，大部分商品都要凭票供应，买东西不光要钱，还得有供应本。粮食更是紧张，每人每月就三个鸡蛋，想多吃一口都难。

有人说“古巴没胖子”，这话背后是饿出来的无奈。生产甘蔗的地方，却没多少糖能吃到嘴里，糖尿病少，不是因为健康，是因为没糖可吃。不少人饿肚子饿怕了，偷偷往美国跑，要么坐船偷渡，要么绕路去周边国家，能走的都走了。

更要命的是外汇管制。古巴比索不能换外币，外国钱得先换成外汇券，官方说1美元换1外汇券，跟比索等值，可黑市上1外汇券能换25比索。普通古巴人月工资一百多比索，按官方价算像模像样，按黑市价折下来还不到5美元。华人想给国内家里寄点钱，门都没有，这点收入连自己糊口都难。

五、消灭私商：华人最后一点活路没了

1968年，古巴又掀起一场“消灭私有化运动”。卡斯特罗在哈瓦那大学讲话，说要向小商贩宣战，骂这些小商贩“反社会、反道德”，还说经济困难、物资匮乏都是小商贩搞的鬼。

这话一出来，华人彻底慌了。他们大多靠小生意吃饭，不偷不抢，凭手艺、凭力气赚钱，怎么就成了“剥削者”？可没人敢反驳，一场清查下来，小商贩要么被抓，要么铺子被封，华人最后一点活路也没了。

有人想不通，自己一辈子勤勤恳恳，没招谁没惹谁，怎么就成了革命的对象？可在那个时候，没人听解释，只能看着自己的摊子被搬空，手里的营生没了，日子彻底没了指望。

六、凋零时刻：从二十万到三百人的落差

没了新移民进来，老华人又拼命往外逃，到80年代，古巴华人只剩下不到三百人。更让人难受的是，一代代跟当地人通婚，纯粹的华人越来越少，能流利说中文的更是没几个。

曾经繁华的桑哈街唐人街，如今只剩下一个小牌楼，后面几家“中餐馆”，老板、服务员、大厨全不是华人，做的菜也没了中国味，只是挂个招牌而已。华人在古巴的痕迹，好像就剩下这个牌楼，孤零零地站在那里，提醒着这里曾有过二十多万华人的故事。

2011年劳尔・卡斯特罗搞改革开放，古巴加入WTO，承认私人财产，吸引外资，人均GDP快到一万美元，还有免费医疗，人均寿命比美国还高。可这些好日子，来得太晚了，那些曾经在古巴打拼的华人，要么已经离开，要么已经老去，再也看不到了。

七、尾声：不该被遗忘的华人印记

古巴华人的故事，不是简单的“移民史”，是一代人为了生存，在异国他乡的挣扎与坚守。他们曾撑起古巴的民生半边天，曾跟着革命出生入死，却在时代浪潮里，慢慢被淹没。

如今提起古巴，很少有人会想起那些华人掌柜、华人将军、华人劳工。可那段历史不该被忘——毕竟，二十多万华人的汗水，曾洒在古巴的甘蔗园里；二十多万华人的梦想，曾在哈瓦那的唐人街里绽放过。

他们或许没留下惊天动地的功绩，可他们的故事，是中古两国交往史上，一段最真实、也最让人心疼的记忆。

参考资料：

《古巴华人史》，何塞・路易斯・罗德里格斯著，古巴国家历史研究所2018年版

《美洲华侨华人史》，李春辉主编，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5年版

《哈瓦那唐人街变迁研究（1847-2020）》，王苍柏著，暨南大学出版社2021年版

古巴国家档案馆藏《华人移民登记档案（1900-1970）》

《人民日报》1985年7月《古巴华人现状调查》专题报道

美国国会图书馆藏《古巴华人逃亡口述史（1960-1980）》